到了约定时间,喇叭吹起来了,全体与会的人开始陆续来到会场上各自的地方。台上摆了一张桌子,桌子上放着一只金碗,上面蒙上了一块布。刽子手走到台前红板凳前坐下,这是个以前当过强盗的身强体壮的棒小伙子,这会儿他把袖子卷得高高的,衬衫领子敞开着。在坐下之前,他用一只脚踩了踩一条又宽又长的木板,这块木板一头搭在台上,另一头在一根粗圆木上摇滚着,就好像晃晃悠悠的天平或秋千似的。刽子手试了试那块木板,才放心地坐下。
喇叭又吹响了,公证人走了出来,庄严地走上台会,鞠了个躬,高声宣布道:
“按照柯萨尔王的命令,在这只金碗里放了两颗石子。这两颗石子完全一样,只是一颗像露珠似的洁白,另一颗像血似的鲜红。谁抓到白石子,柯萨尔王就把美丽的霞公主嫁给他,谁抓到红石子,那可别生气,当时刽子手就将他从这悬崖上推下河底。如果有人想求婚,那就挨个儿来碰碰大运吧。
柯萨尔王不强迫任何人。不过,谁要是走上前来从金碗里抓石子,那就照刚才说的这么办!”
喇叭又吹响了。从七色帐篷里走出一个身穿节日服装的高个儿青年。他走到台前,对公证人说道:
“我想碰碰运气!”
“上来吧!”公证人回答。
青年走上台。刽子手从另一面走上台。观众的心跳得更厉害了。
公证人和刽子手让青年站到木板的未端上,于是木板不再晃动了。刽子手手拿重甸甸的铁链子从一侧走到青年身旁,公证人捧着金碗从另一侧走到 青年身旁,刽子手先将铁链套在这求婚者的脖子上,然后将铁链交叉绕在他 胸前,在背后打了个结。公证人将金碗送到他面前,微微撩起蒙着的布,使 他只能伸进一只手去。
“要么,走红运;要么,死亡。”他不动声色地向青年说:“抓吧!”
“当然是走红运罗!”青年满面春风地扬声说,然后眯起眼睛,将半截 胳膊伸进金碗里去抓那颗命中注定不祥的石子。
当他的手在盖布下从金碗里抽回时,所有的人全屏住了气息。
等他拿出了手,张开手心看时,脸刷地变得惨无血色,两只眼睛仿佛停 滞不动了似的。
在他的手掌里躺着一颗红彤彤的石子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公证人已把盖布朝刽子手挥舞了一下。只见刽子 手使出全身力气将木板的一端一推,于是身缠铁链的青年,甚至没来得及喊 出声,就从悬崖上跌了下去,径直落进深深的河底,只有刹那间在水面上出 现的一个大漩涡,说明他落下的地点。
阳光普照;百鸟在四周啾啾地叫。喇叭又吹响了。
另一个年轻人走出七色帐篷,向公证人说:
“也许我比他走运。”
公证人将红石子放回金碗里,回答道:
“也许你比他走运。也许你也不比他走运。抓吧!抓完,我们就知道了。”
第二个青年的遭遇同第一个青年一样。
当喇叭又召唤性地吹响时,剩下的三个青年一同走出七色帐篷,向柯萨 尔王说,抽签太费时间,今天他们没有工夫,下一次他们再来抓石子。
柯萨尔王对自己想出的新花招非常满意,整整一个晚上都自言自语道:
“柯萨尔王真了不起!……太聪明了!……”
四
以后就照这个办法做了。只要有人来求婚,便向他宣布条件,于是他或 者趁还没丢掉性命之前,赶紧头也不回地逃走,或者抽完签之后死在悬崖下 的河里,谁也没能抓到白色的石子。
“占星家,怎么样啊?”柯萨尔王喜不自胜,暗暗得意,以为战胜了那 个隐士。“你给我算命的时候,恐怕看错了天了。你大概不是根据星相给我 算的命,而是根据放在烤炉里做菜的砂锅算的吧!”
但是美丽而开朗的霞公主越来越忧愁。她非常心疼那些为了她而轻率地 死去的勇敢的青年;再说,她孤单单地整天和一些老婆婆、老妈妈、侍从丑 角、侍女等人在一起,也觉得很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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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公主终日愁盾不展。什么娱乐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。乳母鲁凯丽娅用 尽一切办法使霞公主开心。最后她把两个弹古丝理①的歌手带进宫里去。这两 个歌手,一个又老又瞎;另一个是给他引路的,虽然年纪很轻,但是驼背, 就仿佛在衣服底下驮了一大袋燕麦似的。这两个歌手迷了路,不过歌唱得挺 好,他们答应唱哀的歌和愉快的歌,唱多少支都行。鲁凯丽娅把他们俩带进 宫里,请他们坐下,给他们喝了点水,然后请霞公主去听他们唱。
① 俄国古代的一种弦乐器,类似中国的古筝。
他们唱的歌曲妙不可言,有的好像是如泣如诉的悲歌,有时甚至使人眼睛里会涌出泪水,可是心里却感到舒畅和轻松。这真奇怪极了!……当他们唱愉快的歌曲时,所有的人都会抖动肩膀、手舞足蹈起来…… 霞公主很喜欢这两个弹奏古丝理的人。
她吩咐他俩明天再来一次。
临走前,当驼背给鲁凯丽娅讲笑话,逗她乐的时候,瞎老人给霞公主唱了一支特别的歌,听得她惊讶不已。那支歌讲到一个勇敢的青年,化装作衣衫褴褛的瞎子,携带着古丝理,走进一个美人儿的家里,为了看看她那美丽的芳容;他看见她后,立刻爱上了她,决心一辈子都爱她,第二天就到她父母那儿求亲。后来他们很幸福,一直到死都很幸福。
霞公主简直不知该怎样想才好了。
两位歌手行了礼,慢吞吞地走到牲畜棚里去过夜。他们答应霞公主,明天再去唱几支歌,让她开心一阵。
他们走后,霞公主还在想,但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。所有的人都就寝后,周围万籁无声,霞公主推开通向花园的小窗,外面是静悄悄的芳馨温暖的夜色,她久久地站在窗前倾听夜莺啭啼,心里想着某件无法实现的事情,不断地暗暗长吁短叹。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睡梦中,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,实际上什么事情也没有过——没有那个瞎老人,也没有人唱过那支歌颂幸福的青年的歌……
五
第二天早晨,两位弹古丝理的歌手又来了。当时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。
乳母鲁凯丽娅坐在那儿织袜子,霞公主让瞎老人把昨天那支歌再唱一遍。
古丝理弹响了,老歌手唱了起来。
霞公主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,这时她突然发现,瞎歌手竟然正在用两只年轻快活的眼睛凝视着她,后来,他把白胡子拉掉,脱下围着一圈白发的帽子,向她耳语道: